旧关（2）
时隔半年过来撒把土，故事不太长，过一阵就写完了……
最近得了一种，就是不想更TNF的病（。跪地
第二章
喝酒吃肉后大家都去休息了，夜已深，篝火渐渐熄灭。孙翔靠在一棵枫树下听着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，他缩了缩身体，在清朗的夜色中毫无睡意地睁大了眼睛。
不远处那些士兵们鼾声如雷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，紧绷精神积累下来的疲乏仿佛一下爆发，侵蚀了他们的意识。
孙翔也是，他觉得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在疼，手指无意识地将周泽楷为他包扎好伤口的纱布抚平，眼神空空的看着远方。
远方一片白蒙蒙的，分不清是林中的瘴气还是雾气，又或者是天要下雨了。
孙翔望着泛红的天空，模模糊糊地想白天的事，想他白天那个天杀营的弟兄，分明前些时候还在一起围着篝火喝酒，他抱着他那匹毛色水亮的马，宝贝的不得了，一直在说：我哪怕是不娶媳妇儿，也不能没了我的马。
后来，他的马在一次战役中被乱箭射死了，谁都没能反应过来，也没能救得了。
他那弟兄为此大哭了一场，没人去安慰他，因为天策军人都知道马匹相当于什么，那是和他们同生共死的伙伴，那是他们放在手上捧着的宝贝，他们自己冻着饿着没关系，马草一定管饱。
就是这么个爽朗豁达又重情重义的汉子，几个时辰以前也死了。
说不定这时候都已经在黄泉路上追上了他的马，俩人头挨着头一起走呢。
孙翔举起手，看着被包扎好的右手，怔怔地想，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？他杀了好多的人，也有他认识的兄弟不断地死去，说不定明天就轮到他了。
可是什么时候才是结束？
其实死没什么好怕的，孙翔想，不就是咔嚓一刀吗，他一点也不怕。
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。
忽然他眼前一黑，看到一个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。
“手疼？”那人问。
“咦？周大夫？”孙翔惊讶，居然是周泽楷，他摇摇头，赶紧翻身起来，向树旁靠了靠，给对方腾出地方来，“不疼！早就不疼了，我就是睡不着。来，你坐。”
周泽楷撩袍坐下，问：“为何？”
“不知道，”孙翔老实地摇摇头，沉默了一会儿，他问，“周大夫，你说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？”
“很难说。”周泽楷道。
“是啊，”孙翔叹了口气，“不过枫华谷算是暂时安全，我们把这里的狼牙军都清理了，只需这几日守住入口，便能将叛军控制整个大唐的意图拖延住！”他越说越大声，情绪有些激动起来。
周泽楷轻轻点头，手抵在唇边，示意他声音低一些。
“哎呀，真是抱歉。”孙翔意识到自己说的过分了，不好意思地一笑，问，“周大夫，你晚上吃饱了吗？我又有些饿了，想去找找吃的。”
周泽楷摇摇头，把手搭上孙翔的肩，沿着按下来，询问他：“还疼吗？”
孙翔缩了缩，月色下他眼中有惊慌闪过：“不、不了，一点都不疼！”
收回手，周泽楷眼神平静：“那就好。”
两人一时无话。
孙翔习惯了和军营里那群粗人交往，平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即可，喝完了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摔，以天为庐以地为床皆能睡下，醒来又是练兵喂马，驰骋沙场的一天，对那些繁文缛节向来是看不上的。
不过万花谷是不同的。这个地方他早时听说过，听闻那里山川秀丽，百草葳蕤，谷中弟子皆是温文秀雅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，孙翔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人，结果忽然遇见了周泽楷，让他觉得浑身都有点不自在。
见周泽楷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，孙翔尴尬地抓了抓肩膀包扎的伤口——药效真是快，已经开始痒了。
“我打算打只鸡来吃，”孙翔说，然后顺口邀请了一下对方，“周大夫要不要一起来？”
原本他是没抱希望的，见周泽楷双目微阖，一副即将入定的样子，孙翔想，还是得我自己去。
没想到周泽楷睁开眼，点了点头：“走吧。”
孙翔很惊奇。
两人走了没多远，瘴气渐浓，周泽楷伸出手拦了孙翔一下，道：“不可向前。”
“哎，无妨！这种瘴气我闻多了，早就没事了！以前还被熏晕过呢，哈哈哈！”孙翔大大咧咧就要迈步，周泽楷再度拦下他，虽然没说话，但是很坚持，孙翔看着他，嘻嘻哈哈的话竟然没能说出来，他悻悻收回脚，缓解气氛一般地嘿嘿一笑，“那咱们就近看看吧，听你的，周大夫。”
孙翔长得也不错，此时洗净了脸，更显清俊。笑起来时脸颊上一个酒窝，让他看起来年纪很小。
“那只可否？”周泽楷看了他片刻，别开脸，指向不远处一只缓缓移动的野鸡。那只鸡有漂亮的长尾巴，边走边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，对夜色里的杀机全然没有察觉。
“好好好，那咱们烤只叫花鸡好了！”
周泽楷不置可否，指风一弹，野鸡叫都没叫一声，脖子直接被穿透，头一歪，倒在地上，挣扎着扑腾了几下，即刻没了声息。
“好指法！”孙翔忍不住夸赞，随后意识到这估计就是对方小露一手，万花弟子，点穴截脉的功夫可厉害了，杀只鸡算什么？
于是他蹭过去，讨好地问：“周大夫，等天亮了，咱们切磋一盘吧！”
周泽楷低头拎起野鸡，准备收拾一下，听到对方这话，抬眼看他，问：“伤好了？”
“好了好了！”孙翔点头，本来想展示一下，却没想到一抬手臂，肩膀抻着伤口一疼，他不放弃地呲牙咧嘴着逞能，“不疼了，真不疼了！”
周泽楷看了他片刻，嘴角露出一个薄薄的微笑，没有回答，低下头处理那只野鸡。
……
篝火噼啪作响，以往他们都是要熄了火才能睡的，以免敌人追着光亮找到他们，今夜却安全极了，枫华谷被天策将士们重兵把守，他们终于可以过一个踏踏实实的晚上了。
孙翔坐在篝火旁，看着周泽楷将野鸡的内脏全部清除，然后将林中随处可见的药材酸果填入鸡腹中，再以酸果的汁液腌制，最后包上叶子，放入泥土中翻烤。
他在一旁早已饥肠辘辘，吞吞口水，只能先眼巴巴地瞧着。
周泽楷目不斜视，淡然地时不时用树枝敲一敲泥土，听听声响，再调整调整火候。
等孙翔吃上时，已经是后半夜了。
他们行军打仗，对吃东西的时间点没那么多要求，随时随地，只要没在拼杀，那就要把肚子填饱，而且是填得非常饱。所以孙翔吃起饭来和那群军人没什么区别，都是没了命地往嘴里塞，吞不下去了也要往里吞。
周泽楷看了他一眼，递上水壶：“喝点。”
孙翔被噎得快要蹬腿了，这壶水俨然是救了他的命，一口气喝下半壶，他一抹嘴，觉得那股饥肠辘辘之感消失了大半，这才想起来问：“周大夫，你不饿吗？一起吃啊！”说完低头看那被自己吃的乱糟糟的半只鸡，有点不好意思，“真抱歉，我都没给你留点整的……”他心想，完了完了，人家万花谷的弟子平时吃的都是什么珍馐美味，这种无从下嘴的东西，肯定会嫌弃死我了！
正懊恼着，却见周泽楷没什么别的表示，毫不在意地撕下一小条鸡肉，放入口中慢慢咀嚼。
孙翔意外地有点开心，笑着抓抓自己梳着的马尾，推了推那包鸡肉：“你多吃点！看你晚上吃的也不多。”
随后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，孙翔也学着对方，一口一口慢慢地吃，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夜空的星星，周泽楷将鸡骨包好，准备处理掉，忽然听少年轻轻地问：“周大夫，你有愿望吗？”
“悬壶济世，治病救人。”想也不想，周泽楷脱口而出。
先发大慈恻隐之心，誓愿普救含灵之苦。这是万花谷世代弟子都需谨记的。
和孙翔想的没什么差别，于是他点点头，沉默起来。
“你呢？”过了会儿，周泽楷问。
“我想回家，”孙翔说，“回洛阳，回天策。”他的眼神黯淡下来，“我没有家，从小在天策府长大，我师父是杨宁，你知道吧？壮武将军杨宁，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！”
周泽楷点点头：“闻名天下。”
大概是太久没能坐下来安安静静的聊天，孙翔的话很多，他对眼前这个万花弟子毫无戒心，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：“我自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天策府了，师父很早就收了我当徒弟，我是听着光明寺之战的故事长大的，他太厉害了，我从小就想，要和他一样强！”
孙翔望向漆黑的苍穹，眼神像是刀锋一样雪亮：“所以我知道，叛军一定会被驱逐的，大唐不会亡！”
他攥紧了拳头：“我们不仅能打下枫华谷，洛阳，长安，我们也一样能守住。最后一定会把叛军逆贼全都杀干净！”
周泽楷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，挥挥袖，灭掉那一大蓬篝火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。
孙翔跟着站起来，喊了对方一声：“周大夫！”
“嗯？”周泽楷停住脚步。
孙翔快走了两步追上去，问道：“我们八成是要在枫华谷守一阵了，你呢？你有什么别的地方要去吗？”
摇摇头，周泽楷道：“没有。”
孙翔惊喜地笑起来，酒窝像是盛满了月光：“好！”
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好什么。
但是他想，真好啊！
真是好。
TBC